================= 书名：［两宋］八千里路云和月 作者：何日不生尘 文案 两宋时期，金兵铁骑南下，汴京沦陷，宋室南逃，空守半壁河山。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岳武穆王飞，在哪一个时空才能得偿夙愿，使宋朝再振，中华安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平步青云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岳飞 ┃ 配角：赵构 ┃ 其它：两宋 ☆、西湖 四月，我站在风景如画的西湖边，清风习习，游人如织，一派盛世安稳的景象。看着烟波茫茫的湖面，仿佛心胸也开阔了许多，那些往事遥远得似乎再难触及。 没有过多久，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轻笑：“这一世过后，可曾多了什么感悟？” “只能卑微的面对所爱确实有些痛苦，不如不见。但——”我顿了顿，哂笑：“我不会像他一样卑鄙，无耻，愚蠢。” “哈哈哈，你还是这样，没错，英雄就该鄙视无耻小人。那么——你还是不想见他？” 我看着湖上往来的船只游人，静默了片刻，叹道：“可以一见，一劳永逸也好。以后他就可以永远滚出我的视线了。” “哎……” 身后的小麒麟摇头不住嗟叹，而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再见到他……虽然已经过去了太多太多年，可我还是觉得内心的震颤难以平复，一直以来压在我心里的事其实太多了。或许……我从未放下。 再见到故人，我是会声嘶力竭，大声质问，狠狠的揍他一顿，还是难以开口，直接冷漠的转身离去？我难以想象。罢了，到时候再说。 距宋千年后的西湖边，依然是景致依旧，繁华升平，不管那一年有没有使宋朝再振，不管曾经这片山河有多少鲜血与杀戮，现在都是一派清和安乐的景象。世间的一切，当真都如过眼云烟，繁华与落寞的转变只在瞬息之间…… 老君的那些道可道非常道的教导涌进了我脑海，我甩了甩头，十分头疼。这次来凡间，可以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看看了。 我从西湖边走到了岳庙，拿钱买了票去里面转了转，游人不算多，香火没有我想象的鼎盛，还真是有些让人忧郁。转到墓地的所在，我看着墓碑上的“宋岳鄂王墓”几个大字，以及墓前跪着的几个铜像，久久不能回神。 天色渐渐暗下去，我不再停留，离开岳庙，看看街边牌子上的“栖霞岭路”几个字，笑了笑，直接开了玄门离开人间。 不知不觉已经在那云霞灿烂的地方生活了几百年之久，都快忘了人间的那些事了罢……现在怎么又要与故人扯上关系了。我闭上眼，渐渐沉入梦境。 旧山松竹老，何日是归程。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多字的小短篇。谢谢捧场的小天使！ (＾▽＾) ☆、梦回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脚下的禁卫军。一个一身甲胄的兵士抬脚欲翻身上马，却摔了下去，再次尝试，还是摔了下去，第三次终于翻了上去，却是在马上摇摇欲坠，惊慌失措。 周围有人发出笑声与嘘声，当然，更多的人带着悲凉的神色。整个城池都笼罩着一层阴霾，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颓废之气，半点不像往日的京城。 我也嗤笑了一声。这就是我大宋的禁卫军，平时养尊处优，滋事扰民，在这种大敌当前的时刻，有的兵士连马都不会骑。 靖康元年，汴京。回到了这个时候……是因为太过魂牵梦绕的缘故么？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抬起头，闭上眼，迎着有些刺目的阳光，只觉得心头酸涩得近乎窒息。 不！这一次，当然会收复河山，不会有任何阻碍。秦桧？呵，站在这个位置，臣子算得了什么呢。赵构？这次，是我的天下，他又怎能压制我。 “官家，风吹得紧，回宫吧……”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 我睁开眼，又看了一眼冬日阳光下的京城，点点头:“好。” 转身，没走几步，不由自主的咳了几声，一旁的高公公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笑了笑。赵桓的身子真是虚弱得紧，一定要把武艺补回来才行。 没过几日，金人兵临城下，再次围攻开封。汴京城池坚固，金人围攻月余后无法破城，于是又遣使节来朝，商议如大宋割地赔款，便休战退兵的事宜。这一次金人又要求皇子为质前去金营，并且点名要康王。 朝会后，我去派人将在王府闲散度日的赵构叫来。 过了些时候，内侍通传康王到了。我沉吟半晌，抬起头，看着垂手侍立于御座前的年轻王爷。 赵构现在才二十岁，面容白皙俊秀，长身玉立，还带着其他皇子没有的英武之气。大宋尚文，皇子们多不甚勤练武艺，只有赵构一身的好功夫。在金人第一次兵临城下又打算退兵，要求宋庭送皇子和宰相为人质时，只有他肯站出来，并且在金营气定神闲，因此获得了天下臣民的交口称赞。可是后来……呵。 赵构恭顺的略低着头，我只觉得一种恨意在心中萦绕。许久未见……我心里的恨意果然还未消除。可是，这是那个年少的他，我尚且不必痛恨。 “陛下不必烦恼，臣弟当为陛下分忧，再去一次金营。”这个时候，赵构开口了。 我笑了笑，道:“九哥多虑了，九哥为朕尽忠，朕铭感于心，怎么能让你再入虎穴。” 赵构抬起头，眼中露出感动的神色，我觉得十分有趣，他这是真情实感，还是做出来的样子？这时候的他不会知道，富庶强盛了几百年的王朝会在一夕间亡国，他如在外面，不被困在京城，还可受封兵马大元帅，拥有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 不，这次是我的天下，怎么会城破，怎么会亡国，怎么会三千皇族被一网打尽，被俘北上，只剩康王登基。他不流落京外，确实是好事，他应该感激我。 “可是，不送人质，怎么达成和议？”赵构说道。 “和议？”我嗤笑，和议这种东西真是害人不浅，难道这次我还会被它压迫着么。 “汴京粮草充足，难以攻破，各处的勤王兵马也都在集结，和议什么？” 赵构沉默了半晌，拱手道：“陛下圣明。” 我看着这位故人，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下去，召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体验一下见到故人的感觉罢了。呵，也不过如此而已。 第二日的朝会，对于金人和议的问题，群臣吵来吵去，垂拱殿像菜市场一样，我听着多半大臣觉得金人只是想抢掠一番，建议送些珠宝甚至割地和谈的论调，只觉得这些人真是不配食君之禄。 “距离金人上次南下还不到一年，金人就枉顾和议出尔反尔，还有什么信誉可言，你们竟还指望他们抢了财物就走？从现在开始，朕不想再听到和议两个字！”我听了半晌群臣的讨论，终于发怒道。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有些臣子想要开口，却在我带着杀意的眼神下噤若寒蝉。 “李侍郎，你去告诉金使，割地赔款不可能，皇子也不送，要战便战！朕实在懒得接见金使了，麻烦。”说罢我便拂袖而去，任臣子再次把大殿变成菜市场。 秦桧这奸贼这时候却是主战派，我对他没什么感觉，也懒得多搭理他，等过了这段京城被围的时间，找人把他暗杀便是了。 又过去一个月后，京师附近几路的兵马已经纷纷赶到京城周围，虽说没有统一统领的大元帅，但也不像上一世的赵构一样带着兵马按兵不动，这次倒是给了金人很多压力。两个月后，更多的勤王兵马赶到，并整合为五路兵马，在汴京城外集结。如果有可靠的统帅，大军已经能给金人迎头痛击了。 我传出旨意，令相州知州宗泽领河北路兵马大元帅一职，并暂时节制五路兵马，不日对金人发起攻击。宗泽在金人上次围城以及最近的数次战役中打下了很好的名声，颇能服众，亦有才能，是很好的统帅人选。 被围困数月，只能被动挨打了很久，是时候内外夹击，好好反击一下了。攻击的地点选在宣化门，昔日城破的地方。 入夜，我穿上甲胄，亲自登上城门，看着城外无数的金兵营帐。好久没有打过仗了…… 随着城内一束璀璨烟花的炸响，城外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与此同时，城内的兵马也在紧张等待着。 《宋史·钦宗本纪》云：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丙辰，大风自北起，更有大雨雪，连夜不止。 帝乃命妖人郭京用六甲法出城御敌，郭京令守御人下城，大启宣化门出攻金人，兵大败。 郭京托言下城作法，引余兵遁去。金兵登城，其势甚锐，更不可挡，城遂破。 这一次，不会再有妖人撤掉守军，大开城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朝的皇子都是按排行叫某哥，哥只是昵称弟弟也是x哥，而且他们称呼爹娘和兄长也很少叫父皇母后、皇兄，基本只叫爹爹、阿爹，母亲，大哥之类的∑(O_O；) ☆、宣化门 “陛下，这里危险，回去吧。”城门守军统领姚友仲担忧的对我顺道。 “无妨，朕就在这里，看着将士们杀敌！” “臣等一定护陛下周全！”姚友仲抱拳道，一脸钦佩与感激的神色，他知道皇帝在这里督战，士气能提升数倍。 赵构此时就站在不远处，我看向赵构那有些怅然的神色，暗自哂笑，怎么，你之前很少见到臣民露出这样钦佩敬爱的神情吧？ 我之前特意给赵构安排了一个禁军副统领的差事，为的就是他今天能随我一起站在城楼上。或许，还能等到某个人，能证实一些事情，虽然那个人很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等到城外的金人逐渐反应过来，不再混乱，开始熟练应对偷袭的宋军后，城内的兵士在长官一声令下后也出了城加入战局，再次冲乱金人的防御阵线。 城郊的金兵在内外夹击中逐渐呈溃散之势，我对禁军侍卫长蒋宣和赵构说道：“走，我们也下去。” 大宋多年无战乱，重文轻武的环境养出了许多草包禁军，这几个月来我好好整顿了一下禁军，挑选出了其中的优良善战之士作为近卫。姚友仲想要阻止我，可我还是出了城，上战场这种事我已经历过千百回了，又有何惧。 赵构的武艺颇高，但也比不上我，赵桓的体能在这段时间里也很快就强大了起来，虽然这具身体使不出仙术，但我魂魄里的仙气似乎对肉身素质的提升也有帮助。我在战场上肆意拼杀着，熟悉的鲜血和兵刃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的血液都随之沸腾。 在内城和外城的兵马逐渐汇合时，我终于在刀光剑影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还在，那这一世就更简单了。 年轻的岳飞一脸悍然之气，在纷乱的人群中奋力砍杀着敌人，虽然不如后来身经百战之后的无可匹敌，但也尽显骁勇。 我看向赵构，他也发现了岳飞，眼中亮起无法抑制的光彩，却也带着掩不住的畏惧和退缩之意。我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十分好笑，他果然有问题，不是什么都没有经历的那个赵构。 “小九。”我策马挨近赵构，揶揄的笑道：“怎么了，看到相好了？” “大哥莫取笑臣弟……”赵构勉强笑了笑，看来是心神大乱，连情绪都掩不住了。 岳飞在这一场战斗中表现十分突出，不仅自身十分勇武，更能指挥调度他所辖制的几百兵士事半功倍的合围击杀敌人。 战毕后，我回了城内，宗泽前来参见我，身后跟着一众部将，岳飞这才吃了一惊。在战场上我的衣着普通，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皇帝。 我让宗泽等人起身，慰劳一番后，来到了宗泽身后的岳飞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小臣岳飞，字鹏举，相州汤阴县人。” “嗯。朕看你十分勇武，且对军队指挥调度有方，是个好苗子，好好干。” “谢陛下夸赞，愧不敢当。”岳飞拱手道。 此时的岳飞一脸洒脱开朗的神色，没有半点阴郁之气，而我就不同了，麒麟说我几百年来总是带着一种阴沉的气息，要不是名气太大，准能把一众仙娥仙君吓得没人敢靠近我。 我笑了笑，现在在他的上司面前夸一夸他，让他官职升得快些，等以后再多点战功，我再直接升他的职，让他到可以直接与皇帝联络的位置上。 此战后，金人暂时撤走了宣化门的守军，又在其他城门与宋军经历了不同程度的战斗后，十二月已经过去一半，天气回暖，渐渐不利于金人作战了。金兵终于开始有序撤离汴京城郊，但也放话不日会再度南下，对此我的回应是趁金兵撤离黄河时派兵偷袭，抢了些粮草马匹便跑。 京城的战争暂时结束，新的一年很快到来，我马上把年号从靖康改为建兴，让天下彻底成为我的时代。 宗泽率领的五路兵马驻守京城期间，赵构十分有热忱的去结交岳飞，让我十分不悦。不过宗泽很快就回到相州继续去做知州了，岳飞也随之北上，继续抵御金人的袭扰，平定地方叛乱。 建兴元年后的两年内，金人果然不断南下侵扰，在这段时间里，岳飞、韩世忠、刘锜等人的名声在无数次战役中逐渐显现出来，成为能力卓越的将领，也顺理成章的得到了我的欣赏与提拔。 ☆、故人 在两国对峙，交战频繁的紧张时期，却也有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韩世忠这家伙果然还是如期发现了嫁给他手下一名小兵的岳飞前妻刘氏，并且上表了一封告发岳飞抛弃糟糠之妻的折子，而我在批阅岳飞的折子时饶有兴致的提了一下这件事，等着他的回答。 没过几天，我收到了岳飞的回奏：履冰渡河之日，留臣妻侍老母，不期妻两经更嫁，臣切骨恨之。已差人送钱五百贯，以助其不足。恐天下不知其由也。 我看着那奏折，反复想着“不期妻两经更嫁，臣切骨恨之”，忍不住十分想笑，年少的岳飞果然血气十足，不够沉稳，不过这种事换了谁都会生气吧…… “陛下。”这时候，求见的赵构进来了，对我恭恭敬敬一行礼。 “你看看这个。”我把折子丢向他，赵构连忙接住面带犹豫：“这……”我说道：“让你看你就看。” 赵构展开看了看，脸色顿时有些精彩，似乎也有些想笑。 “鹏举真有意思。”我来回走了两步，忽然灵机一动，说道：“给他送十个美女！他跑了一个女人，朕送他十个，哈哈哈。” “……”赵构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隐忍不答，我看他一脸憋屈的样子，忍不住笑得更畅快了。 好几百年了，都没有这么开怀过，没想到这次逗笑我的是小岳飞的原配老婆跑了这件事。岳飞能为这样的事生气，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后来等着他的便是让他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背叛。 当然，我没有送岳飞十个美女，反正我送了他也会退回来，而且我本来就只是为了膈应赵构才那么说的。 岳飞在经历了第一次感情的挫折后，很快在一次剿灭叛军时遇到了他的第二个夫人，李娃。当岳飞一脸喜色的来求见我，邀请我参加他们的成婚仪式时，我只觉得恍如隔世。 “遇到良人了？好好对人家姑娘。”我叮嘱道。 “是，一定。”岳飞脸上的喜色无法抑制，还真是让人唏嘘且怀念。 岳飞成婚的那天，我特意邀了赵构和我同去，看着赵构一脸憋屈莫名的神色觉得畅快之余，也有些恼恨。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他当真有这样的心思？直到现在，我想到这个，还是十分恼恨，并非恼恨他这种想法，只是痛恨于他竟因此而更加走上背弃这条路。 岳飞租住了汴京的一个不大的院落，邀请了一些战场上的朋友，众人斗酒欢笑，十分热闹，岳飞怕我适应不了这些兵痞粗人的举止，我却觉得十分亲切。 酒至半酣，我看着满面红光，已经被众人灌得半醉的岳飞，对赵构笑道：“可见有些人不是你的就永远抓不住，只会属于别人。” 赵构神色难以捉摸，说道：“陛下说这些是何意？” 我面带嘲讽，并不回答，赵构灌了一口酒，忽然问我道：“陛下，如果一个人做了大错事，想要弥补，可还能挽回一二？” 我嗤笑：“早干什么去了？很多事到头来也不需要弥补了。” 赵构哦了一声，闷头继续喝酒。 岳飞很快立下了更多战功，当岳飞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平定其他将领数月都不能平定的洞庭湖叛乱后，京城中的孩童已经开始传唱赞颂岳飞勇武，战无不胜的歌谣。 而我也终于见到了岳飞的妻子李氏。我顺理成章的加封战功赫赫的岳飞为两河节度使，新赏赐了宅院，离御街不远，出宫走不多时便能到。当我有一次去找岳飞时，李氏她正在院中与孩子们玩乐，刚见到我时吃了一惊，很快反应过来，款款行礼：“参见陛下。妾李氏，是岳飞内子，不知陛下驾临，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十二岁的岳云和五岁的岳雷也怯怯的向我行礼，我只觉得心中一阵涩然。 “无妨，快请起。”我笑道：“李氏？你与岳飞成婚时，朕还去喝了喜酒呢。听说你时常在前线帮助岳卿整治军务，与韩卿妻梁氏一样，都是巾帼英雄。” “陛下谬赞了。”李氏笑笑，说道：“那妾先行告退，官人去街上了，妾这就派人把他寻回来。” “好。”我看着李氏的背影，心如擂鼓，一阵恍惚感袭来。李氏……李娃，字孝娥，我是知道的。 管家想要带岳云和岳雷离开，我止住了，与两个孩子说着闲话，直到岳飞回来。 ☆、游园 岳飞很多时间都征战在外，回京的日子里，赵构也并不如一开始那般总是想要去见岳飞了。这个闲散王爷，倒是时常有时间入宫来看我，美其名曰关心兄长。 这一天，我从小山一样的折子里逃出来，在练武场活动筋骨，耍了一套枪法后，拿起一旁的弓箭，张开弓，一箭正中靶心。几年过去，身体素质已经与我上一世凡间时的状态相差无几，我所会的武艺也已运用得得心应手。 这个时候，我耳边却响起啪啪的掌声，我转头，年轻的赵构一脸钦佩的鼓着掌，样子十分可气。 这些侍从也不说一声康王来了，看来是真的以为他和我关系很好。也对，他在靖康初年主动赴金营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我感动得把他当成好兄弟了吧，而且赵桓那几十个兄弟姐妹有谁像他一样时常能入宫与我闲话。 “陛下英姿飒爽，武艺超群，与当年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两国交战果然让大哥对武艺也热衷了起来。”赵构说道。 “小九真是一如既往的闲啊。”我轻笑。 赵构扬眉，仍然纠结于武艺的话题：“臣弟看大哥英姿，也十分心痒难耐，不如我向大哥讨教一番？” 谁他妈要跟你比武。我心里暗骂，看着阳光下长身玉立的青年却也有些恍惚，前生君臣相得，随心相处的时候实在太多了……所以后来的背叛才会充斥着血与泪，带来刻骨的恨意。 不过你想比武吗？也好。我笑了笑，一拳头就招呼了过去，他反应很快的避开，却没躲过我接下来的扫堂腿。 招式来回间，赵构完全处于下风，这一回我打得很痛快，他没有鼻青脸肿只是因为我特意没有朝脸上招呼，但是浑身上下肯定青一块紫一块，得疼个好几天。想到这儿我就觉得一阵愉快，太痛快了，解气，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大哥真是下手不留情啊。”揍人结束后，赵构揉着胳膊疼得脸上扭曲。 “这是你要比试的，哈哈哈。”我幸灾乐祸的嘲讽道，随即大步走开，到演武场门口时一转头看到赵构还在有些呆愣的看着我刚刚耍过的长.枪，不由得觉得刚刚揍得不够狠。赵构察觉到我的目光，马上一溜小跑的跟过来。 “你今儿个来得不巧，朕有一堆折子要批，你自己在宫里逛逛吧。”我说道。 “臣弟为陛下研墨。” “滚开。”我十分头疼。 “嘿嘿。”赵构脸皮奇厚，依然跟着我，我也不再说话，随他跟着。 我大步向崇政殿走着，路过一片各色花朵盛开的御园时，一直沉默的赵构开口了：“此情此景，叫臣弟不由得想作诗。” 作个狗屁。我心里暗骂。 赵构也不等我回答，自己开口了： “敕报游西内，春光霭上林。 花围千朵锦，柳捻万株金。 燕绕龙旗舞，莺随凤辇吟。 君王多雨露，化育一人心。” 我心中一震。这是那一世，岳飞与赵构一同游玩宫苑，应赵构要求作的诗。那时岳飞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说了“君王多雨露，化育一人心”，君王拥有天下，后宫无数，是不可能化育一人心的，他也只是随口调侃。可是他没有想到，君王对他有奇怪的心思。 “你在放什么……厥词，华而不实。”我甩下一句话，快步走了。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赵构没有再跟上来，过了不久原来远远跟在后面的侍从们重新走到了我身后。我握紧拳，抬头看看天空。是不是快了，一切昭然，惊涛掀起的时刻快要到了吧。 先等我把金人杀回去，再与你断开这死结。 ☆、惊梦 有在前线拼杀的岳飞在，重整河山的速度比我预想的快且轻松了不少，建兴八年，他已经带着兵马北上，收复了幽云十六州，数百年未归大宋治下，太宗皇帝梦寐以求的领土终于回到大宋手中。 前线的消息传来时，百姓们夹道欢呼，群臣的欢呼声也几乎要冲破紫宸殿。金国的请和书也很快送来，两国最终以长城为界，互不干涉，连年的战乱到此结束。 岳飞班师回朝时，我率领着群臣在城楼迎接，一身甲胄的武将坐于马上，带领数万军士，扬起的尘烟已满征衣。岳飞在城楼前下马，单膝跪下，他身后的兵士也纷纷下马跪下，岳飞大声道：“末将幸不辱命。” 我也早策马出了城门，下马将年轻的岳飞搀起，他脸上满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这样夙愿得偿之后的开怀是我从未有过的。 “众将士平身。我大宋儿郎，威武。” 几万将士一同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直冲云霄，军士们随即站起。 我与岳飞策马在前，身后跟着仪仗侍从与他的兵士，进城后路过文武百官时，我看了看赵构，他一脸怅然，看到这懦夫惆怅那我就开心了。 这一年过得很快，为了安将领的心，我收了几大将的兵权，岳飞留在京师，担任枢密副使，太子少保。赵构这厮不仅不去找岳飞，也不怎么找我了，我倒是常常出宫去找岳飞，到他家时，时常看到他的大儿子岳云在教岳雷习武，岳霖还很小，就静静地看着两个哥哥耍枪弄棍。 这样的日子十分美好，渐渐的，年关近了。 建兴九年，除夕。日落时分在紫宸殿宴了群臣后，很快便放他们各归各家，到了晚上，皇宫内已经是宗室子弟的家宴了。 夜色渐深，宴席结束，我走出殿外，看着间或有烟花升起的夜空。我一向是喜欢过年的气氛的，即使后来发生那变故后，依然不影响我过节。 除夕夜，是岳飞的忌日。 我喝了一口酒，把剩下的酒倾倒在地上，空空的酒杯转瞬间消失于指尖。抬头望望无垠的夜空，自幽云收复，两国休战以来，这里的一切愈发像一场梦了。 有个人说过什么来着……愿使宋朝再振，中华安强。 “大哥怎么站在风里喝酒？”赵构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 “赵构，你觉得过年的气氛如何？”我并不转头，问道。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被我的称呼搞得吓到了，随后回答道：“很好，很热闹……” 我笑了：“是啊，我可是很喜欢除夕的。” 赵构一语不发，我大步朝着殿外空旷的场地走去。 “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啊。”我停下脚步，转身，有些嘲讽的对跟在身后的赵构说道。 “沉得住气，才能有更多的……平和的时间。”赵构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脸，终于艰难的说道：“你……不是我大哥。” “没错。你早就知道了吧？” “是，在靖康年间陛下没有让我再次去出使金营时我就猜到了。但是陛下做的很好，比我那个哥哥强了不知多少倍，所以你为天子也不错。” “我做皇帝比你大哥强……哈哈，是不是也比你做的强。”我挑眉，戏谑的看着他。 “你……”赵构眼神颤动，定定的看着我，我露出笑容。 “你……是岳飞，你是鹏举，是不是！”赵构眼眶发红，胸膛起伏的颤声道。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没错。” 我并没有刻意掩饰过，我在练武时、在打斗上的招式，平时的行事作风，都可以让非常熟悉我的赵构看出我的影子。他恐怕，早就知道我是谁了。这么久了，现在终于开诚布公的与他说话，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从何开口。 “岳……鹏举……我……对不起你。”许久后，赵构终于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仰头，深吸一口气，感觉喉头哽的有些难受。低下头，看着眼前带给我刻骨恨意的人，终于还是低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揪住他的衣领，“我身在大理寺的牢狱中那么久，你始终没有改变主意，甚至不肯去见我！当我看到被拷打得体无完肤的云儿和阿宪，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以后的每一年，你能过好除夕么？当你们在烟花下欢声笑语的时候，我在冰冷的牢狱中死去！” 我死了，你面对的心理压力骤然少很多？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对金人俯首称臣，上书“臣构言”，你可以任由秦桧把持朝政，奸贼横行……天下人说你是懦夫也没关系，只要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便可肆意颓废？ 可是你终究没有想到，这一切我都是知道的，以后的每一个除夕，你当然过不好，直到你死后，那些人世间的过往依旧如跗骨之蛆，永远折磨着你。 功高的武将牌位可以随侍于帝王的灵位旁，直到死，他的遗愿都是不要让我的牌位与他的放在一起，他连死都不敢来见我，可是后来，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对不起……”赵构喉中发出一声呜咽，无力的任由我拽着他。 我缓缓松开手，袍袖一拂，在他面前展开一个影像：一个人披头散发，身穿破烂不堪的囚服，满身伤痕累累的跪在地上，有鲜血顺着他身上流下。他看着狱卒递过来的认罪书，哂笑一声，写下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不……”赵构嘶吼一声，手向前伸去，那画面却一触即散。“鹏举，鹏举……”他的目光从画面转移到我身上，目光带着彻骨的绝望与痛楚。 我轻笑一声，算了，真的可以算了，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什么了。原来我还是需要面对他，发泄出怒火，然后再觉得索然无味。他也不好过，比起我，他更难以解脱。 “算了。”我说道，赵构无力的跌倒在地上，白皙俊秀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对于秦桧那个奸贼，我并无多少在意，可是陛下是我太信任的人，他的背弃令我始料未及又悲愤难当。那年御前献俘，年少的帝王尚且意气风发，与我君臣相得，后来我被破格提拔，一步步成长为大宋最年轻的节度使。我与陛下往来私人手札无数，他亲笔手书“精忠岳飞”四字并做成旗子，岳家军所到之处，“精忠岳飞”大旗招展，他恨不得告诉天下，我是皇帝的心腹爱将。他也曾时常在给我的手札中诉苦，在半夜还批折子时给我的折子上写下“三更”“二更”之类的留言，像好朋友一样展示他这个皇帝有多么苦多么累。 “卿盛秋之际，提兵按边，风霜已寒，征驭良苦。如是别有事宜，可密奏来。朝廷以淮西军叛之后，每加过虑。长江上流一带，缓急之际，全藉卿军照管。可戒饬所留军马，训练整齐，常若寇至，蕲阳、江州两处水军，亦宜遣发。如卿体国，岂待多言。付岳飞。” 昔年往来密切之语仍历历在目，仿佛可以缔造一篇千古佳话……可是后来，我终究难逃大理寺冤死的命运。 “对不起……我该死。”赵构呜咽着说道。 赵构只会对不起这一句了么？不过除了道歉，他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我低头看着跌坐于地的他，这样的他显得很渺小，赵构抬起头，眼中带着不舍和似乎有些仰慕的神色，看得我泛起一丝烦闷。 我皱了皱眉，却还是温和的说道：“曾经我很想修佛，都准备好剃度，随慧海禅师在庐山出家了，可是最后却被你丢到大理寺。现在我觉得，你更适合修佛，祝你早日解脱，放下。” “你修枯坐禅，我修逍遥道，合适。以后，永不相见。” “呵……”赵构轻笑一声。 他似乎万念俱灰，看得我头疼，算了，还是走吧。我掐了个决，打开玄门，回了那亘古不变的去处。 小麒麟懒懒的躺在碧游宫的沙发上，看见我之后笑道：“鹏举，回来了？” “是。”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让我和那个懦夫进入推演术缔造的幻境里，去再经历一遍当年的事，再解决了几百年来的心结。反正我已经彻底放下了，赵构那厮如何就不说我的事了。 “放下了？” 我扬起嘴角：“是。” “不行啊，我看你这家伙的状态，怎么好像凡间末法时代一个修仙剧里磕了陨丹的女主一样。”麒麟跳下地，认真的上下打量我。 “什么？何意。” “无情无欲，断情绝爱！”小麒麟痛心疾首。 “这不好么？” “我们鹏举多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本可以有非常好的仙缘，可是……哎。” 小麒麟在那儿不停的长吁短叹，我无奈的说了一声聒噪，转身离开。 经过这一世的大梦，似乎又能对道有更多感悟了，真实与虚幻又有何分别，庄子梦蝶，卢生黄粱一梦…… “鹏举，想不想再见你当年的夫人李孝娥？”这时候，麒麟忽然说道。 “！” 我停住脚步。 ☆、浮生［赵构篇］ 我生在帝王家，是一个风流皇帝的第九子，生母韦氏身份低微，毫不起眼，我从未受到过阿爹宠爱，甚至时时受兄弟们的欺凌。 那时候我拼尽全力讨好阿爹，想要让阿爹能看我一眼，可是他的目光总是在三哥身上。有一次父皇生辰，我像戏子一样彩衣娱亲，在高空中表演各种技艺想要博得爹爹一笑，现在想来，我不过是众人眼里的小丑罢了。 其实何必费尽心力的讨好那些人？后来不过瞬息之间，天下风云变幻，中原在战火中满目疮痍，江山被蛮夷占领，这些人也尽数沦为俘虏，被押解北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而只有我在这场巨变中逃了出来，成为天命之子，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当我在高台上接受万人注目，发誓要收回故土，迎回二圣的时候，年轻的血液是沸腾的，那时我也因只身赴金营，临危不惧的表现在百姓心目中的声威大盛，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是后来…… 那一幕幕如同光影闪过，无休止的失败，南逃……张浚斩了曲端，陕州沦陷，苗刘兵变，扬州城那场来自地狱的大火……当日我在长江南岸，看着对面冲天的火光，心如死灰，痛哭失声，最后侍从杨存忠强硬的把我拖走，之后仓皇的躲避金兵的追捕，甚至流亡海上。 后来谁给了我希望？在风雨飘摇之际，富有魄力，能征善战的将领逐渐涌现出来，韩世忠黄天荡一役，声威大震，张俊，刘锜，刘光世……而岳飞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成为将领中的佼佼者。 还记得初见之时，岳飞带领军队和金人俘虏御前献俘，脸上充满年少的英气，见到皇帝时还有一些紧张。 呵……那个时候，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大宋军队逐渐势如破竹，收复大片失地，似乎收回故土指日可待，可是后来呢……帝王与手握重军的将领寝阁闹翻，岳飞一反温和常态的负气出走，要在庐山出家，接着淮西兵变，大宋元气大伤，难以再与金人为战……自那以后君臣再不复昔日的和谐融洽，直到最后他被丢到大理寺，我与他也未曾再好好谈过。 我为什么让他下到大理寺，承担莫须有的冤屈？后人对于我杀岳鹏举的原因分析了太多，更因为他的冤死，成就了他忠勇和刚直的形象。 而事实上，岳飞从来不是因为一心想迎回二圣而招皇帝猜忌的武夫，他甚至虚伪圆滑得让我有些喟叹。“迎回二圣”的口号本就是由我提出的，为了凝聚民心军心，所有将领都会喊这句口号，且他在后来发现金人有送靖康皇帝和他的太子回到开封登基称帝的企图时，立刻改口称二圣为“天眷”。而且即使迎回二圣，成为亡国之君阶下囚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掌权，与根基稳固的我争夺皇位。 至于他谏言立太子而触怒我的事，当年金人想要立大哥之子为帝，所以他才向我进言立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昭示临安朝廷为正统。可是……他进言这件事确实让我动怒了，我为什么发怒呢？恐怕是因为我那些荒唐的心思罢……或许，还有我那难以在他面前启齿的隐疾？可笑。罢了，无需再想这些。 所以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本来已经收了三大将的兵权，他们对我已无威胁，我为什么要自毁城墙，丢弃岳家军这坚实的后盾，遗臭万年…… 是为了金人的“必杀飞，可议和”？因为我是懦夫，害怕他一往无前的气概？因为我只配身处黑暗中，畏惧他身上的光芒？因为我被人唾弃，而他受万人敬仰，因为我的隐疾，因为我在他面前难以抬头，因为我永远追赶不上他的脚步……因为得不到就要毁灭，因为他日日与别人朝夕相对，恩爱缠绵，儿女绕膝，尽享我无法拥有的快乐？ 现在想来，其实我没有必要自惭形秽，我已经算是做得不错的帝王了，本可以和他一起受臣民爱戴，就算努力不成，无法一统大江南北，也可以君臣相得，安度一生。如果我只是希望他平安喜乐，而不是放任心里的妒恨肆意生长，就可以放他与妻子儿女享受天伦，一世安稳。可是……终究全都错了。 直到岳飞被下到大理寺，我仍在逃避他，甚至忽视他想要见我的请求。在逃避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太快，那么快就是除夕了……杀还是不杀？过了除夕，就不用杀了，春三月不可杀人…… 不过，那一天有臣子替我做了这个决定，秦桧说，他在狱中畏罪自杀了，也好。以后再也不用面对他，太轻松了。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折磨才刚刚开始。 天日昭昭。其实天日还算是昭昭的，岳卿看到了么？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作者有话要说：小九的隐疾：阳痿。所以后来他从宗室里选了两个赵匡胤的后人收为养子，最后立其中的赵瑗为嗣。 陛下你其实不用掩饰，大家都知道的……